莫儇

Chapter 0.
迷幻世界如同森林，穿不过山顶的雨



“赵启平，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。”杨建军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点了两下，底下昏昏欲睡的人群清醒了大半。正转着笔望着窗外发呆的赵启平暗叹一句不走运，无奈地走上前，接过老杨手里的三角板，在黑板上比划着作起辅助线来。

经年累月的使用，尺子上的黄漆早已斑驳，刻度也有些模糊不清，30度的锐角磨得圆秃秃的，滑稽得像是个笑话。头顶上电扇吱呀吱呀地转悠着，赵启平的汗还是一滴接一滴落下来，他偏科，数学向来不是他的强项。赵启平叹了口气，终于放弃了挣扎：“老师，这道题我不会做。”

老杨痛心疾首地摆摆手，“回去吧，专心听讲。”赵启平刚松了一口气，老杨又接着说，“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赵启平认命地点点头，回到了座位上。

其实老杨找他喝茶的目的他心里一清二楚。赵启平自认不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，但头脑还算灵光，因此也成了杨建军眼里的希望之星，抽一把就能上去，放松一点就完蛋，得时常鞭策着。照这情形，今天又少不了一顿心灵鸡汤要喝了。

六点钟下课铃一响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如同浪花拍打着上岸，争先恐后地往外冲，五层高的教学楼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座空城。赵启平收拾好书包，待人群走得差不多了，才拖着步子往走廊尽头处藏在阴影里的办公室走去。南方的六月潮湿闷热，眼看着要入梅了，狭长的走廊本就不透风，一路走下来赵启平后背已是一层汗。

办公室里坐着三四个老师，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老杨桌子前，礼貌地打了声招呼。老杨停下批卷子的笔，抬起头从几乎滑落到鼻尖的老花镜上方打量着赵启平。他还没开口，赵启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。

果然，老杨摘掉老花镜，慢悠悠地开了口：“赵启平啊，马上期末了，再开学就是高三，这最后一年可是至关重要啊我跟你讲，你是咱班的希望，老师还指望你冲冲重点呢。你上次的会考成绩我看了，其他的都还稳定，最大的问题还是这数学成绩，你可千万不能再儿戏了，暑假是个追赶别人的好机会，可得利用起来…”

老杨唠唠叨叨地还没说完，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一人，打断了他的话语：“舅舅，姥姥说家里突然停电了，她听戏正听到兴头上，急的不行，给您打电话也打不通，非让我过来找您。”

赵启平好奇地观察了一下对方。个子比自己高上那么一点，瘦的程度倒是与自己不相上下，剑眉星目，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年龄要大一些。白T恤和牛仔裤，不过是最普通的款式，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好看。这样的人物，放哪儿都是女生们追逐的目标啊。

杨建军一拍大腿，才想起来这个月的电费还没交，“办公室电话坏了两天了，难怪你姥姥打不通。得，我现在得赶紧去把电费交了，省的老太太闹情绪。”边往外面走边对赵启平说，“那什么，今天就先到这儿，你回去吧。”

赵启平到车棚推了自行车正打算蹬上离开，后面有人喊他，刚要回头，一辆自行车便稳稳停在他旁边。是刚刚老杨的外甥。他长腿一支，笑着对赵启平说：“一起走呗。”

错过了高峰期，学校外面的小路没有了平日的拥堵，赵启平努力踩着踏板才勉强跟得上对方的速度。

“你数学不好啊？”那人冷不丁问道。

赵启平点了点头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后面，对方哪里看得到他的动作，忙“嗯”了一声回应，又问：“我跟杨老师的谈话你听到了？”

“不然你以为呢，我舅特啰嗦，我这也算是解救了你吧。”那人一脸得意，竟像是在邀功。

赵启平一时语塞，既不能附和，也不好反驳。毕竟老杨是他班主任，他再不知轻重也不敢在人家亲外甥面前造次。

“其实，我可以给你辅导数学啊，暑假我刚好闲着没事。”男生放慢了车速，像是在等赵启平。

“啊？”赵启平显然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节奏。

“哦，是我糊涂了，还没介绍自己呢。我叫谭宗明，F大管理学院大三学生，杨建军是我大舅，他可以证明我不是坏人。”

赵启平咂了咂舌，F大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啊，看向谭宗明的眼神里不禁多了一丝钦佩。但即使如此，他也只当谭宗明是跟他客套，并没有放在心上，笑笑过去了。

前面就是分岔路口，两人到了必须分别的时候。谭宗明临走之前回过头来，“我没有跟你开玩笑，如果你真的想改变的话。每周六下午我都会去你们学校打篮球，你要是决定了就来找我。”

赵启平望着谭宗明飞驰而去的背影，停在原地发了会儿愣，半晌后抬头看了眼越来越阴沉的天，心说不妙，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。果不其然，刚一进门，外面就噼里啪啦落下了入梅后的第一场雨。

赵启平的老爹拎着个生日蛋糕跟着他的后脚进了家，边抱怨着突然而至的大雨边打开了客厅的顶灯。赵妈妈在厨房滋啦滋啦地炒着菜，听到外面的动静催促着爷俩洗手盛饭。这一天，是赵启平的17岁生日。

一川烟草，满城风絮。赵启平知道，他的雨季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