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儇

【关键词：容身之处】

烟花三月，正是扬州城一年中最美的时节。蔺晨揉了揉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的腿，跳下了马车。

此时天色渐昏，夕阳流火，远处的十里桃林也染上了一层霞光，倒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妖娆。

他日夜兼程，只为来赴一场约，虽然他并不确定那算不算是个约定，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来，但他还是来了。凡事总要一试，蔺晨心想。

三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春风沉醉的傍晚，他正在房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杂记，就见有宫人来请，说陛下新得了两坛桃花酿，想着蔺先生好这口，便在桃林设了宴，邀约过去一同去品赏。

蔺晨赶到的时候，萧景琰已经有些微醺，看到蔺晨过来，眸子才稍微亮了些，“先生来迟了，须自罚三杯。”

蔺晨有些哭笑不得，“明明是陛下没有等我，却如何也成了我的错了。”

萧景琰只作未闻，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，正要往唇边送，却被蔺晨截住，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
萧景琰有一瞬间的怔忡，心里莫名的酸涩：“先生还是要走吗？”

“是。”他蔺晨自是无所畏惧，他喜欢一个人向来光明磊落，可偏偏那个人是萧景琰。这朱墙之内，流言往往比刀子还要锋利，萧景琰的江山还未稳固，梅长苏的嘱托尚在耳边，他不能不顾。除了离开，他别无选择。

萧景琰眼里的神色彻底黯了下来：“人都道我命好，最终得了这天下。可他们哪里知道，得到的同时，我又失去了什么。如今，身边竟无一人可以留下，倒真成了孤家寡人。”说完，又饮了一杯。

蔺晨走到萧景琰身边坐下，也拿了个杯子，倒满。一阵风吹过，桃花瓣簌簌落下，有一瓣刚好落入杯中，蔺晨晃了晃杯子，看着那片花瓣在波涛中浮沉：“陛下何必如此悲观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，只是早晚罢了。我终归是一届江湖人，留在这里，不合适。”

“说来也是可笑，我虽坐拥天下，可却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无法给你。”萧景琰言语里满是自责。

“天下之大，何处不能容身。只要心有所属，哪里又不是归处。”蔺晨宽慰道。

“三年。”蔺晨搀着喝多了的萧景琰回寝宫的路上，突然听得这么一句。

蔺晨诧异地望向旁边的人，却见他神色坚定异常：“你给我三年时间。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。”

蔺晨醒了醒神，把思绪拉回了现实。大概因为心底有了念想，三年时间过的倒也不觉漫长。但此刻，他的心里却莫名的忐忑。

酒后的约定，他也知道，大概作不得数的，但是他就是偏执想要去相信，那人是认真的。几天前蔺晨便放了鸽子去送信，信上写了时间地点，若他萧景琰当真还记得，自然会来的。

三月天，春寒料峭，二十四桥矗立在波光粼粼的水面，蔺晨顺着台阶拾级而上，行至一半，便看到桥面中央立有一人背对着自己。

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，此刻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，蔺晨心中叫嚣的忐忑与不安，纠结与思念，在这一刻戛然而止。

萧景琰听到有脚步声走近，回过身来，手中还拈着一枝桃花。看到蔺晨，笑意盈盈：“先生，今年没有桃花酿，只有这一枝桃花，不会怪我失礼吧。”

“你当真来了？”蔺晨还有些恍惚。

“我既许你三年之约，安有食言之理。如今朝堂稳定，国泰民安，庭生也担得起这个担子了。大约几日后，宫里便会出我的'死讯'了。”语气中有孩童般的顽皮。

“你…这样究竟值不值当…”

“从今往后我也是个无家之人了，还望蔺先生收留。”许不了你名位身分，至少许你相伴走过余生。

“是是是。”许不了你锦衣玉食，至少许你一世安稳无忧。

如今，这人，这心，总算都有了容身之处了。